难忘登革热的孩子「参考答案」(附:延伸讨论)

 

2010年9月10日。

 

我用的是这一个药方:

赤芍45g        炙甘草30g     生姜45g

白术45g        茯苓45g        大枣30g

1付

水8杯煎剩下3杯,分三次服。当小便利则愈。

 

这个药方叫「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」,出自《伤寒论》28条。

 

曾有不少人跟我讨论,这患者为何不用五苓散?其实用五苓散或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,记得这一个问题,在看病当时我们也有讨论过。其实这两个方有点相似,这其实是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问题,务求精益求精,希望开方用药更加准确。假若以大方向的角度来看,既然都抓住了水气病的核心病机,我也相信两个方吃下去也有效,或许是功效的快慢而已。

 

其实这已经是到了一个《伤寒论》的学术前沿问题,我曾对此两方做过研究,简要言之,五苓散是不可能发汗解表的,过去一直说五苓散证是兼有表证,此说不一定成理,有太多观点可以反驳。再者只说其中一点,假如以五苓散作为苓桂剂来看,《伤寒》没有一个苓桂剂是会用作解表的。而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,一直以来都是学界的热门讨论话题。

 


 

 

五苓散与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的差异: 

 

仔细比较两方,同样选用的药物是茯苓白术,差异就在五苓散用猪苓、泽泻、桂枝;另一方则用芍药和姜枣草。熟悉仲景药法的可知,两者都是利小便的药方,而五苓散病位偏中下,因而因势利导,故以猪苓泽泻利水;桂枝去桂汤则属表里水停,而侧重于表,因此以姜枣草带药通行表里。

 


 

我思考的鉴别要点有三: 

 

1)患者出现胃胀痛。五苓散证一般没有这一证候,最多只有胃痞;桂枝去桂则有「心下满微痛」,表述不同,实则指胃胀微痛,是水停心下引起的。

 

2)从病情来路来看。患者先受凉水而得病,现在得了高热,病位病势偏表;至于五苓散证,不可能有高热,为何强调「微热、消渴」?这是有病机因素的,因为患者本身正气不足,正邪交争不激烈,因而只见到微热。

 

3)患者出现无汗。这是辨证关键。五苓散证应见汗出,腠理疏松而自汗出;桂枝去桂加茯苓白白术,因为水气郁结在表,因而无汗。当中的但头汗出,另一个侧面反映的是身体无汗。但头汗出也是湿病的一种特征,《金匮》第二篇16条说:「湿家,其人但头汗出」,茵陈蒿汤证也有但头汗出。

 


 

 

为何药后呕吐? 

 

药后呕吐并非鉴别要点,只要是水湿停滞,也可以见到呕吐。或者吃药太猛,觉得药苦不好喝,也可以呕吐。本证既然病位偏表,胃气抗邪而有外达之势,有呕吐亦是常事。

 

 


 

 

 

延伸讨论:本病例有无表证? 

 

这讨论其实也等同于「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是否有表证?」的问题。这其实看我们对表证的定义,我们一般理解「表证」就是太阳病的伤寒、中风、温病,那么假如超出了这三类本证的范畴,就不属于表证。不过,假如广义一点说,表是相对于里,假如以「在表的证」来理解,那么病位偏于表的,广义来说也可以叫「表证」。

 

从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的方证来看,近年《伤寒论》学界对此已渐有共识,新版教材已经将之列入「类似证」中,而不是本证、兼证。就说明它不是传统上认识的表证,可是它的病情非常相似于桂枝汤证,因此应该予以鉴别。

 

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证是水停于表里,而偏于表,传统的说法是水湿停于太阳经脉,也是同一回事吧。因为水势停在表,郁结比较重,叫作「水停阳鬰」,因而治法不是发汗解表,而是解开郁结。叶天士说:「通阳不在温,而在利小便」,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方后注强调:「利小便则愈」,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方中以「茯苓、白术、芍药」配伍,这一配伍在真武汤、附子汤、当归芍药散中也出现,属于仲景利小便专用药法,刘渡舟亦说此方可叫「苓芍术甘汤」,用以将「苓桂术甘汤」作为对举。

 

顺带一提,本方去桂去芍之争,似乎已有定论,当以去芍,然则为何仲景不说是「苓芍术甘汤」?这还是因为「类似证」,予以鉴别太阳表证用桂枝汤,仲景示人加减法,当去桂枝。

 

 


 

 

延伸的延伸讨论:

 

1.          去桂枝的意义:

 

去桂枝的意义,上文稍有讨论,就是因为「苓术芍」配伍,或者说是叫「苓芍剂」,能够专一利小便。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,因为水气在表,病位偏上,因此单一利小便即可;而五苓散,因为水停在下,而且它是因为气化不利所引起的,就是说水气不能往上才导致小便不利,因此除了利小便之余,也需要用苓桂配伍来使水气上升。这是不是相当有道理?!

 

根据我过往的研究,这种做法是张仲景常用的药法,例如在小柴胡汤的加减法中,小便不利就要去黄芩加茯苓,为何要去黄芩呢?又例如在小青龙汤中,小便不利需要去麻黄加茯苓,为何要去麻黄呢?这就说明在利小便的同时,仲景习惯去除有碍利水的药,从这样看,张仲景用药真是非常细致入微啊!

 


 

 

2.          为何过去医家认为五苓散能解表?

 

现在《伤寒论》大部份的解释,都是承袭过往主流医家的观点,并非就是张仲景自己的原意。例如现在说小柴胡汤是「半表半里」,这就根本不是仲景思想,确是普遍中医都在这样说……

 

五苓散为何解释成有表证,一是因为望文生义,看到「脉浮、微热」,就认为是有表证,然则猪苓汤223条都说:「若脉浮、发热、渴欲饮水、小便不利者」,为何却没有人说猪苓汤是有表证呢?二是因为有医家说五苓散证是太阳「府证」,所以就猜想这应该有表,这也只是一种胡乱猜测,张仲景没有区分甚么叫「府证、经证」的。(试问经络与脏腑如何分割?有何种《伤寒论》中的病证是单独的经络病?)

 

另外,关于五苓散74条「有表里证」一词,它可以是一种「偏义复词」,在《伤寒论》中多次出现,例如252条:「伤寒六七日,目中不了了,睛不和,无表里证,大便难,身微热者,此为实也。急下之,宜大承气汤」本条是论述阳明急下的证治,如果是「无里证」的话,怎可用大承气汤?可见本条肯定是有里证的,意思是无表证而有里实证,但为甚么原文却写无里证?这就叫「偏义复词」。再如《金匮要略》胸痹心痛短气病篇第7条:「胸痹,缓急者,薏苡附子散主之。」这里的「缓急」是偏义复词,缓字已无意义,急字则成为这个复音词的词义。还有如《伤寒》第257条:「病人无表里证,发热七八日,虽脉浮数者,可下之。」这里的「无表里证」很明显也是偏义复词。可见这种修辞手法,是一种仲景常用笔法,再回看五苓散第74条的「有表里证」,也属偏义复词,而这里则重点表示有里证,而表字已经失去其意义,只是起陪衬作用。

 

 


 

 

 

3.          五苓散方后注为何汗出?

 

五苓散的汗出,并非发汗解表,而是因为三焦水液通畅,之后的正常出汗。在230条:「可与小柴胡汤。上焦得通,津液得下,胃气因和,身濈然汗出而觧。」小柴胡汤并非发汗之剂,可是服药之后可以见到汗出,这是因为三焦水液畅通之后的效果。五苓散也没有啜热稀粥,也没有温覆蓋被,而且桂枝用量不到1g,是不可能发汗解表的,假若这样也能够发汗,那么张仲景为何要搞出个桂枝汤来?

 

此病案中,患者服用了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,之后也见汗出,就说明解表不一定要用发汗,也可以出汗的,这是一条「非发汗解表的路径」,可以参考本人曾撰写《论桂枝汤的非发汗解表机理》一文(本文亦收载于笔者著作《伤寒解外方证原意》之中)。

 

 

 

李大夫介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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